我其實來過永嘉項目水門隧道很多次了，但這次心情卻不一樣。畢竟是貫通了，當看到出口第一道光時，我并不如何感到興奮，只有淡淡的欣慰，好像看著自己的孩子，終于長成。
第一次來隧道時，右洞還沒有打，左洞才開始挖，只是出口方向，進口還遙遙無期。慢慢地，開始做仰拱了，二襯臺車也拼起來了。我一次次來，順著洞壁的白燈組成的光鏈，慢慢向黑暗深入。臺車上的工人們喊著號子，把一根根鋼筋送上洞頂。“嘿！……啊！……嘿！……啊！”一起低頭從下拉，一起抬頭往上送，他們配合嚴整，動作協(xié)調(diào)而具有韻律，胳膊上的肌肉泛著汗光，展現(xiàn)出一種鮮明的陽剛之美。
越是深入黑暗，那左壁上的光鏈就越發(fā)黯淡。幸好還有另一種光。棧橋下面的工人正在焊接仰拱的鋼筋，面具前的焊花發(fā)出刺人的光亮，卻難照清面具后的臉龐。與前面的七人小隊不同，他們兩人一組，沉默著，在大山腹中進行著無聲的“表演”。
再往前走，愈發(fā)昏暗，道路也開始難行，仿佛要被黑暗吞沒。洞內(nèi)也開始變得安靜，滴水的聲音清晰可聞。最后的光亮來自開挖臺車的兩臺大燈，射向出口方向。關(guān)于這里，有一位工人師傅令我印象深刻。那是我在三月底去安全檢查的時候。起初，我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。當現(xiàn)場負責(zé)的同事喊他時，我才看到他。他隱身于臺車大燈的背后，獨自一人在做臺車修復(fù)工作。同事喊他出去休息一下，我看著他從黑暗中走出，布滿油污的臉上古井無波，只有眼睛閃閃發(fā)亮。再往前，就是開挖面了。那里已完全陷入黑暗，只能借著微光，看到一些石頭。
貫通以后就不一樣了。還沒走到二襯臺車那里，就可以看見進口的光亮。再往前走，豁然開朗。進口同樣忙碌，右洞出碴的大車、搭設(shè)框格梁鋼筋的工人……雨后的地面還帶著幾分稀軟，空氣中卻已塵土飛揚。回首再看水門隧道，它靜靜地躺在那里，在陰郁的天氣里，卻似有一絲壯美。
當左洞還未貫通時，在大山的腹心，直面那安寂而濃稠的黑暗，反激發(fā)出我熾熱的雄心。在這仿佛與世隔絕的小小世界里，不再有個體，有的只是人類作為一個整體，憑借自己，對抗天地，延續(xù)文明的默默努力。甚至連那些工具，都變得和藹可親。正是這樣，讓我相信，人類文明的可能性。放眼望去，在廣袤的宇宙里，一片死寂，唯有人類文明猶如黑暗中的一縷微光，搖搖欲墜，卻生生不息。那一刻，我想我們已不僅僅是一條普通隧道的建設(shè)者。我們的汗水，是為人類文明延續(xù)而流。正是千千萬萬的奮斗者如此默默推動著，這個世界才能一直向前。
當貫通以后，心情已不再是激動，而是一種慰藉。假如有一天，我能帶著我的孩子們，路過這里。我會告訴他們，你們的父親曾經(jīng)參與了建設(shè)，他見過這條隧道最初的樣子。那是一道光，分外動人。（姚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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